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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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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止初仰著臉,冷冷地說,“無恥。”

熱湯入了胃袋,汗水被催著蓬發,從額間滲出,她的眼眸已恢覆了幾分清明。

又是這幅模樣。

用那清冷透亮的瞳仁盯著他,唇一張一合,吐出冷淡的字眼。

今天還有點特別:她此刻是汗涔涔的。

勾人。

傅書夏從門外探進來個腦袋,眨眨眼,“需要我幫忙麽?”

沈止初看向她,輕聲,“需要,謝謝您。”

“不客氣,”傅書夏走進來,無辜地看著傅予沈,“你找我來,不就是為了這個麽?需要照顧的是一位女士,你作為一個異性,不方便。”

傅予沈松了手勁兒,沈止初還是軟了一下,抓住他的手臂穩了穩身形,這才勉強站住了。

他卻沒有馬上出去,而是看著她,眸色是不一樣的深,“我出門一趟,很快回來,”他頓了頓,強調一般,“在這兒等我,不許跑。”

香海會所客房區域的裝修很與眾不同——

走廊燈光極昏暗,勉強可辨認房門號的程度。

據說,是為了防止某些影星夫婦,晨起在走廊上迎面碰到、認出對方而尷尬。

從Fu酒店走過來這短短的、五分鐘的路程中,傅予沈單手插著兜,另一手一直機械地將打火機蓋子撳開又合上。

那哢嗒哢嗒的聲響,像惡魔臨近的腳步聲。

他站定在門框之下,背後是晦暗的走廊光,面前是客房內暧.昧旖旎的昏黃光線。

盛安雙手一左一右被兩位安保組成員反剪著,站在距離他約有五米遠的地方。

傅予沈盯著他,沒什麽表情,走近兩步,站定了。

客房門被外面的安保組關上。

姜煊被他的樣子嚇住了。

心想,完蛋,今晚不會要出人命吧。

傅予沈模樣懶散,簡直像從酒宴上離席,去露臺抽根煙。

他略偏了偏頭,口吻平淡,“放開他。”

安保組成員松了手,還未來得及完全撤開,傅予沈就隨手抄起了旁邊的沙發椅。

……

沈止初洗完澡出來時,傅書夏和任延明已經離開。

會客廳裏放了輛小餐車,其上整整齊齊碼著各色甜品:紅絲絨蛋糕、紅豆派、檸檬芝士蛋糕……

枝形裝飾物上卡著一張小卡片。

沈止初裹著浴袍,俯視了片刻這預料之外出現的小小物件。

一張小卡片。

上面寫了幾行字。

這類卡片,通常都是用來表達叮囑或祝福的,也即,是表述心情的。

可她抗拒窺見任何人的真心或假意。

沈止初垂眼看著,眸光微動了幾次,最終,還是伸手拿起來。

卡片上的字龍飛鳳舞,字體鋒利,字裏行間都帶著攻擊性。

但很好看。

落筆筆觸很穩,沒有絲毫停頓和猶豫。

「挑你喜歡的吃

好好睡一覺

等我回來」

她活了二十多年,也只寫過一封這樣的卡片。

那是上小學時,她有一陣喜歡看三毛的書。

由此愛上了文字。

某一天父親生日,她思來想去,不知父親缺什麽,家裏過得也算是富有,能用錢買來的東西都沒什麽價值。

最終,她給父親寫了封生日賀卡。

不長,內容也無非是祝他生日快樂,希望他工作之餘照顧好身體等等。但那都是她真心實意的話語。

放學後,特意讓司機載著她在城區逛了好久,終於找到一家賣火漆印的店。

仔仔細細將生日賀卡放入精挑細選的信封,用火漆印封好,放在父親書房的辦公桌上。

父親生日當天,她跟他說生日快樂,告知他她寫了封生日賀卡,在書房裏。

父親跟她說謝謝。

第二天一早,她滿懷期待地去書房,想看父親是否有將她送的賀卡收納起來。

剛站定在辦公桌前,她就看到了。

水藍色的信封躺在垃圾桶裏。

火漆印都沒打開。

從那以後,她沒有再試圖向任何人表達過自己的心意。

她也不想知道任何人的心意。

可是。

傅予沈這樣的性格,竟也會給人留這種卡片。

沈止初卻絲毫不覺得意外。

在港文酒店休息室裏的初見,他便看到她落淚。

若真是沒心沒肺的混不吝二世祖,見美女落淚,定會上前調笑兩句,誇她梨花帶雨,說她讓人心疼。

而不是像傅予沈那樣,站在她面前,專註地看著她,問,「誰讓你委屈了?」

就這麽一句話。

她好像窺見了他的靈魂。

這當然讓她抗拒。

可傅予沈也必然是在種種相處中,識別出了她對外展示的層層虛偽面具,識別出了面具偶然露出的裂縫。

若她一直在不經意間表露出這種縫隙,此後,傅予沈大概率還會以各種她想象得到、想象不到的方式,繼續入侵她的生活。

試圖去觸碰厚厚的冰層下脆弱的浮冰。

沈止初斂了眸光。

從餐車裏拿出一塊檸檬芝士蛋糕,坐在沙發上,用叉子,專心將甜甜的軟綿綿的東西送入口中。

吃完了一整塊,她去洗手間重新清潔了口腔。

而後回到了臥室。

客房服務已經換了床單,床尾疊放著幾件嶄新的男士西裝和女士長裙。

一室靜謐,全無此前的暧.昧氣息。

沈止初定了個四十分鐘的鬧鐘,安穩地在床上躺下。

一覺無夢。

鬧鐘響起,她重新起床,穿上嶄新的白裙。

已是深夜。

她拉開窗簾,打開窗戶。

夜風很涼,這裏是頂層,隱約能望到幾顆星。

她沒有過多停留,徑直往玄關走,剛步到穿衣鏡前,就聽到房卡刷開房門的聲響。

門把手被轉動,傅予沈推門而入。

他看到她一幅穿戴整齊,準備出門的模樣,好像一點都不意外。

他面無表情看她,“……要走?”

沈止初沒有回答。

只靜靜地看著他。

他穿著之前那套白襯衫黑西褲,袖筒挽在肘處,領帶不見了,雙手插著褲兜,神態是倦懶的。

傅予沈垂了眸,將門重新打開,門板嗒的一聲貼上門吸。

他頭也不回往房內走,淡聲,“您請便。”

擦身而過的那一瞬,沈止初聞到一股明顯的血腥味,擡目望去,門把手上也沾染著點滴猩紅。

走出不遠,傅予沈就聽到了關門聲。

幹脆利索的哢嗒。

他內心極平靜。

套房的會客廳寬大空曠,暗著,只有通往臥室和書房的走廊頂燈,施舍進來一丁點光線。

兩面落地窗,窗簾全部被拉開,只有一扇窗向內開著,隱有夜風吹入。

傅予沈將自己摔進沙發裏,雙腿大敞,後腦勺枕著靠背,雙臂也懶懶地張開,架在椅背上。

他闔上眼。

心想,她確實不欠他了。

雖然客觀上,他今晚算是救了她,但後來,被心裏的怒火推著,他還是折辱了她。

她那樣的性格,清醒過來之後,想到他曾經在她有情.欲時,不幫她洩.欲,卻用手指塞入她口中,估計會痛恨得一輩子都不想再見他。

真的兩清了。

當面跟她說了“不許跑”,也留了卡片給她“等我回來”,但她長了腿,想離開便可離開。

這空曠的會客廳,像是被世界遺忘了。

他清空思緒。

腦海中卻不期然浮現沈止初的眼睛。

她的眼睛實在特別,那麽明亮寒冷,無塵無暇。

乍一看,像是無情無訴。

可那眸底,好像總壓著別的東西。

面對這個世界,她仿佛總在防守。

防著一切試圖接近她的人或事。

而他只想聽她一句真話。

讓他滾也好,辱罵他也好,只要是發自內心的。

她卻不肯。

倔強的,不肯為任何人彎曲的脊背,不肯為任何人低下的頭顱。

傅予沈眉頭微蹙,喉結咽動,指.尖又開始難.耐。

他睜眼起身,從褲兜裏摸出打火機和銀白色煙盒,走到窗邊,靠著一旁的雕花墻壁,攏手將煙點燃。

嚓聲過後,火光映亮他的面容。

額角那道短短的疤痕,乍現了一短瞬,覆又隱入暗中。

擡眼,他看到沈止初站在走廊裏。

一襲白裙,站在僅有的光源處,像突然降臨的神跡。

因為靠著墻壁的姿勢,傅予沈一條腿微曲著。

看到她的身影,那條腿像條件反射一般要站直了,走過去。

他盯著她,卻克制住了身體下意識的動作。

她煩他。

不要再去惹她不快。

腦子裏這麽想著,那條腿卻還是站直了,他走過去。

站定在她面前。

他高大的身軀落下的暗影將她罩住。

沈止初卻沒有看他,邁步朝窗邊走。

傅予沈看著她的背影,極淡地笑了聲,慢悠悠地說,“沈止初,你遛狗呢嗎?”

沈止初沒搭理他。

他咬著煙,又走回去,靠回之前的墻壁。

他偏頭看她。

她正望著窗外,玉骨般的鼻梁泛著點光澤,像月光下的小溪。

兩人都沈默了許久。

煙抽完一半,傅予沈開了口,問,“沈止初,”他跟她說話時總喜歡先叫她的名字,像是要喚回她,“你討厭我嗎?”

“討厭。”她很幹脆。

傅予沈偏頭勾起一側唇角,無聲地笑了,又問,“那你還討厭誰?”他給她提供選項,“盛安?簡正?”

沈止初默了幾秒,“……我不討厭他們。”

她恐懼盛安,她覺得簡正沒勁。這其中不夾雜任何討厭的情緒。

“討厭我,”傅予沈重覆道,他側過臉,垂眸看著她,“那為什麽不走?為什麽跟我待在這裏?”

她終於也看向他了。

口吻平淡,給出理由,“……我要借一支煙。”

傅予沈的視線沒有從她臉上移開,手伸進褲兜,掏出銀白色煙盒和打火機。

從翠岸別墅那天,忘記把女士煙留給她之後,他就一直將這銀白色煙盒帶在身上,取代了他原本的墨色煙盒。

沈止初從裏取出那細細的女士香煙。

傅予沈撳開打火機蓋子,火苗重新燃亮。

沈止初卻摁住了他另只夾著煙的手。

涼涼的指腹,輕輕落在他手掌的側面。

他頃刻間便懂了她的意思。

傅予沈頓了頓,將煙咬回唇間,垂頸。

沈止初仰著下頜,將煙頭湊過去。

已經有過一次經驗,這次熟練多了,火焰平穩地從一支蔓延到另一支。

沈止初還未來得及抽一口,煙卻被傅予沈從指間取走,同時,他扣住她後腰,將她摁進懷裏,眉眼低著,嗓音也低著,“……你玩兒我呢?”

她不說話。

傅予沈眼睫一落,目光從她的眼睛,移到她的唇上,啞聲,“……給親了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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